八声甘州

风雀引


“兄长,你准备好了吗。”

   女子低低垂眸,纤嫩葇荑抚过垂落在地的披风,洁白的绒羽拢住漆黑细纱,如同蝉翼一般轻薄,如同圣袍一样高贵。

    她小心翼翼的捋顺他袍角的每一处褶皱,余光中只见那人眼尾上挑的弧度,纤细的雀羽妆点着苍白的脸庞。俊美的侧容如同天神一般漠然圣洁,然而那眉眼,偏偏深邃的如同恶魔一样蛊惑人心。那双异色的眸从神之界看向凡尘,火焰与碧潭,生与死的轮回之盘在他的眼中转动,吟诵着光与暗的史诗。

     女子的呼吸蓦然顿住了,为那双冷漠而淡然的眼中化不开的暗色,以及映得清清楚楚的另一人的身影。

  “神,喜爱万无一失。”黑罪孔雀的嗓音低而缓,上挑的尾音带着傲慢与自信,分明是回答她的问题,眼眸却在看似不经意间锁住了风中的来客。当他沉默不语,就是高高在上的地擘,但当他笑起来,他就是最虔诚的信徒。

    可是,信奉谁呢,她忽然看不懂这一幕了。

    华贵的孔雀抬起了他的手,那只修长白皙,骨节分明的手便落在剑者温热的掌心里,如同亲密的友人一般与之交握。

    薄纱从画眉的手中垂落在地,那个被拢在黑孔雀羽翼下的男人向她微微颔首,牵引着她的兄长缓步离去。等她怔怔拧住裙摆去追,只看见兄长顺滑冰冷的青丝被风扬起,淡与浓在当事人皆不知情时暗自纠结,又如此轻易的分离,流落。

    高高的祭坛上风云涌动,昏沉的天空阴霾的透不过一丝光亮。这天地混沌,蒙昧,灾厄之后唯余一片无声死寂。

    熙熙攘攘的信重跪伏在潮湿的泥土上,额头紧贴着地面,每个人都面黄肌瘦,神色麻木,目光空洞。女人孩童与老人寥寥无几,母亲的怀中抱着如同骷髅的孩童,有人悄无声息的倒下,旁边的人却依然面无表情。秃鹫在天空中盘旋,发出阴鸷笑音般的叫声。

    “眼前的光明啊,即将黑暗。绝望中的圣光啊,即将降临。神垂怜,神不朽。”

    凝重的叹息声响起,明明轻的如同一阵风吹过,在这无声的场景里却意外的不容忽视。圣裁者的华袍一层一层拖过尘土,悲悯之色浮现在他的面容之上。

    无人回答,至高者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神的意志。

    无人响应,苦海中的人在绝境中哀嚎。

  “神,悲悯。”

    一声咏叹,镂空的长甲捻起一点香炉中的灰烬洒向天空,黑羽浮在空中,拖曳出一条极艳丽的尾羽。人海微微喧哗,他们抬起头,注视着,聆听着。

    黑罪孔雀右拈孔雀指,左掌承起地擘印,玄异图腾在眼前绽放,霎时雷声作响。

   他知道天谕在他的侧前方轻轻颔首,但他的眼中却只看到了台阶之下的男人,高擎手中之剑,臂上血色布帛飘飞,身如松岳之坚,亘古不改。那双仿若看透生死的眼轻轻闭阖,今日,便是逆海崇帆响彻中土之时。

    他们约好的。

    他和祸风行约好的。

 

    清水漫过石砚,墨块一遍一遍在砚底搅揉。鸦青色随水纹荡开,慢慢和濡其中。纤纤素手提笔再沾新墨,说一段旧事,望君聆听。

    那一年,天灾地劫。

    无尽的暴雨摧毁了蘅江之畔的大坝,绝堤而出的江水顷刻间吞没了百里生机,将所有哭喊哀悼淹没在冰冷河水之下。

    水患退去之后,满地浮肿尸殍招来疫灾,疫情如星火迅速蔓延在广阔中土大地之上。举目只见遍地黄符,朱砂图纹之下白骨层层堆叠,尸臭漫天。恶瘴吞日,毒龙尽出。

   正值苍生饱受磨难而绝望沉沦之际,逆海崇帆应时而出,黑罪孔雀华袍祭天,降下圣水甘霖济世,疫情受遏。众生紧随天谕地擘之后,高呼荼罗无疆,潜欲一时风头无二。

   不论后续,当日盛景记入史册,当名之――黑夜之光。

   笔者拙笔,愿为后世诸人记录这一景象,但能还原圣裁三分风采,亦当使世人尊之为神袛,传功诵德。

   至此,笔者本已书尽心中所想,然而还有一事,笔者游移不定间原并不敢妄论。直到天宙之间允许众人参观,笔者重见当日实情,才敢写下此言。

   圣裁者,黑罪孔雀弁袭君。

   此生唯一挚爱,一剑燎原祸风行。

   为情至人生顶峰,极致辉煌。为情堕入生命低谷,潦倒不堪。情之一字,误了圣裁一生。情凝于笔端,却又踌躇。不愿写他情深,因为他之深情,不言自明。

   这人间之于未亡人早成炼狱苦海,而今逝者已矣,愿他安息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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